《零食博物馆:嗑瓜子游戏人间》


       年底是置办年货的时候。在新疆农场,置办年货是个漫长费神的工作,因为购买的部分占的很少,从晾晒干货、炸油果、腌制肉类、准备菜肴到炒瓜子,都需要自己动手完成。炒瓜子一般是到了年跟前,因为炒的太早,铁定还没过年就吃完了。


       寒冬腊月在院子的灶台里架起柴禾生起火,墩上一口大黑铁锅,母亲套上护袖,把袋子里生生的葵花子哗啦啦倒进铁锅,拿起铲子不停翻炒,片刻,传出零星的噼啪爆响,一股略带焦糊的香味慢慢袭来。石条上是熟悉的略泛黄的大圆盒,等待着被炒的烫手的瓜子们填满,这一天的炒制,就足够一个冬天吃食的量了。


       童年里的瓜子,没有奶油味,没有五香味,走到哪家都是这种被炒出的焦糊香,拜年的时候东家抓一把西家抓一把,揣进兜里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,一路嘴巴不停地磕瓜子。后来母亲炒瓜子的时候也想搞点小发明,调了盐水,炒的时候倒进去,想自制些咸香味,可吃来吃去还是喜欢原味。


       除了过年,平时也会炒,只是量比较少。记得有一年农场放露天电影,小孩欢呼雀跃,大人们也兴奋不已,走到路上遇到的熟人,除了拎着小板凳的就是磕着瓜子的,我们拿着大人用废纸卷起的简易纸筒,盛着香喷喷的瓜子,拿出一颗扔进嘴里,错着牙歪着嘴,把横杠在后槽牙的瓜子“咔”地磕开,舌头两侧分泌出口水,还不忘和小伙伴们聊天玩闹,熟练的分离出瓜子仁,“呸”,吐出瓜子壳,那种姿势和神情让自己有种游戏人间的错觉,仿佛遇到姑姑前的杨过,机灵古怪的小鱼儿,长不大的老顽童,不可一世,不顾其他,蛮横又潇洒!吃到嗓子冒烟嘴巴上火也再所不惜!


       在农场,向日葵很常见,田间地头总有几棵,毫无遮拦的太阳下,个个茁壮成长,花盘肥厚硕大。有时我们会调皮折下一个,因为花茎汁液饱满,总是要费好大劲的连扯带拽。成熟的花盘内粒粒瓜子已经很饱满,抠出一颗,便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洞,所以你可以边吃边在花盘上抠出一个图案来!哪里有什么密集恐惧症一说,小时候的感官似乎都追求一种强烈风格的冲击,所以很沉迷这种密集的刺激。拎着向日葵花盘边走边和小伙伴抠着吃,很有种神秘异域的气质,假想花盘是什么秘密武器,花盘里的瓜子都是什么林丹妙药。嵌在花盘里的瓜子都是湿湿软软的,吃在嘴里显得很生疏,只觉得是植物不是食物,对我而言并不爱吃,可拎着花盘抠着吃的动作着实太吸引人了!一路甩着走,一路抠着吃,走路就成了一场充满想象力的游戏,侠骨柔情、行侠仗义的情怀都会被唤起!可别以为只有小孩这么干,母亲下连队检查生产,回到家时不时手里也有个花盘,吃完了往院子的花墙上一扔,搁几天,饱满的花盘便晒的干瘪了。


       八十年代有一部罗马尼亚系列片《神秘的黄玫瑰》,这是一个类似于佐罗、罗宾汉行走江湖、除暴安良的故事。故事发生在1848年,当时的罗马尼亚受法国大革命的影响,民族主义运动兴起,“黄玫瑰”帮助“兄弟会”与贵族军队作战。他漂泊于世,扮过土耳其人,在酒吧卖过唱,得过鼠疫......一个历经沧桑的男人,枪法好,头脑灵活,能趴在地上听马蹄声。可这个类似于牛仔的硬汉不爱叼雪茄,却喜欢吃瓜子,而且是原生态的嵌在葵花盘里的生瓜子。没错,不是“磕”瓜子,是“吃”瓜子,他也拎着葵花盘,时不时掰下几个,扔进嘴里,嚼吧嚼吧再吐了,气质玩世不恭,却做着正义凛然的事业。


       所以外国人究竟吃不吃瓜子呢?有所耳闻的只有西班牙人,有报道称“嗑瓜子看球成马德里风景”,比赛结束,看台上一地瓜子皮。


       葵花子被咱们国家年女老幼嗑的起劲,可葵花却是外来物,原产于北美,大部分被当作装饰物,后来美洲的印第安人发现了葵花子可食,将它捣碎研磨,混进面粉做面包或蛋糕,也有部落把瓜子和豆类、南瓜、玉米等混在一起吃,并发现可以提炼油脂。俄罗斯人想,嘿!这东西不错,又能做装饰,又能吃,还能榨油,要种咱就种一片斯基!加上斋戒期间禁食,葵花瓜子的油不算破戒,于是在“老毛子”间十分受欢迎,所以东北一带也称之为“毛嗑儿”。


       葵花带着它小小的葵花子从美洲到欧洲,又回到美洲回到欧洲,迂回的也来了一把游戏人间。因为瓜子的天然健康又这么具有休闲气质,在美国棒球队员及教练之间也慢慢流行起来,取代了口香糖、烟草等等零嘴。


       丰子恺老先生写过一篇《吃瓜子》,详细的分析了瓜子为什么能让嘴巴不寂寞的问题,因为“一、吃不厌;二、吃不饱;三、要剥壳。”吃不厌,因为它非甜非咸,口中余香不绝,引逗的人不断要吃,勿完勿歇;吃不饱,俗语形容:吃三日三夜,长个屎尖头,为消闲计,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条件,倘分量大了,一吃就饱,时间就无法消磨;要剥壳,而且剥的技术要有声有色,使它不像一种苦工,而像一种游戏。且不说这篇文章有没有什么深层的讽刺意味,只是这三条分析,觉得十分精准。瓜子作为零食最大的魅力,大概就是因为嗑瓜子像在和自己做游戏,要付出劳动,要有技巧,每次得取一点点,“自食其果”的欢欣,再继续不满足的剥开下一个。文中有一段描述丰老教一个同舱的日本人嗑瓜子,“好像修理钟表的样子”,俯了头,细细剥,好不容易“那阔大的嘴里放进一些瓜仁的碎屑,犹如沧海中投以一粟”。美国人民吃瓜子,日本人民却对此技能生疏,可见十里不同天,十里也不同吃啊!


       照照镜子,那一点点瓜子牙的痕迹,就是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在农场的田间街头“游戏人间”的证据!


【常年盘踞豆瓣--巴士直达】

 

写完了《小食纪》的十个故事, 突发奇想写一些关于零食的记忆,食物的考据,不知道能写几篇,能写多长时间,能不能成一个系列。

如果有兴趣,欢迎交流关于零食的记忆,一起建造一座“零食博物馆”。

也可以发邮件与我交流:bigzzz@live.com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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